齐天大圣酥心糖

【盾冬】流浪者

不转:

隐姓埋名的第二年,他被一枚子弹打中了腹部。


 


是冷枪,大口径狙击枪子弹,击中血肉溅起一簇蓬勃的血。史蒂夫趔趄了一下,久违地感受到了身体被割裂的钻心的疼痛,滚烫的金属在他的躯体里旋转贯穿。失血令人眩晕,他反手甩飞一个趁机扑上来的敌人,山姆在通讯器里大声问他“Cap你还好吧?”而旺达找到了那个狙击手,果断地折断了他的枪管,以及他的脑袋。


 


他定神喘了一下:“我没事。左前方还有一支全武装小队。”


 


“交给我。”


 


战斗又持续了二十分钟才结束。


 


等到娜塔莎和山姆强硬地把他打包塞回飞机的时候,伤口已经有开始愈合的迹象,不再流血,索性是贯穿伤,不然还要把子弹挖出来,很麻烦。史蒂夫恹恹地靠在座椅上,手动设置着航线,旁边好长一阵儿都没什么声响,接着就传来队友们哗啦啦背着包下飞机的声音,史蒂夫凝神一看,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就把目的地设置成了瓦坎达。


 


娜塔莎一点都不意外地挑了半边眉毛:“看来我们得自己走回安全屋了。”


 


山姆走在最后一个,跳下机舱在黄土飞扬的天气里大声喊:“假期快乐!”


 


后面的尾音飘飘悠悠地散在风里。


 


史蒂夫笑了一下,用手捂着伤口,又痛又痒,应急绷带被血浸透了,好些沾在了他的半指手套上,又要洗一遍,他昏昏沉沉地在飞机上下的颠簸中想,幸好穿着的衣服颜色深,没人看得出来。


 


回去也好,他都两个月没去看巴基了。有点想他。


 


瓦坎达的科技很先进,连击断脊椎的枪伤都能治好并且不留下疤痕,更何况是史蒂夫这样本身就有强大自愈能力的人。但苏睿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她去采草药,研磨成药汁和一大坨青黄色的药饼敷在史蒂夫的伤口上,用绷带一圈一圈缠了,然后吩咐他说这个过程要持续七天。


 


“这七天时间,不可以干重活,不可以打架,喝酒,熬夜,至于这个,”她指了指在地上叠好的混合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战斗服,手指并起来比了把枪的姿势,“想都别想。”


 


史蒂夫于是意识到特查拉把他丢进苏睿的实验室时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微笑,并不是他的幻觉。


 


好像前半生,他总是在听医生的话的,有些准有些不准。一些人说你吃下这些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另一些人说这个孩子熬不过这个冬天。很多都记不清了,在白色的世界里,只有巴基是彩色的,他坐在他的床边剥糖纸,把那些水果味的硬糖喂进他苍白开裂的嘴里,史蒂夫努力地用舌头卷着糖块,温热的口腔融化糖液咽下去,巴基轻轻地摸着他的金发:“别听那些医生瞎说,”他捻起他的一根头发绕在手指上转呀转,“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史蒂夫把糖含在腮帮子里,像正在咀嚼松子的松鼠一样鼓出来一大块,微弱地屈起手指来弹巴基的手腕子:“你快把我的头发拔光了。”


 


巴基正想大笑,突然想到大嗓门的苏珊护士,她曾经威胁道要是巴恩斯家的小子再在病房里发出肆无忌惮的令人听起来头疼的笑声,就再也不让他踏进史蒂夫的病房门半步。于是把脸完全埋到史蒂夫胸前盖着的被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肩膀抖动的弧度让这张床跟着抖起来,就像火车即将驶过时的铁轨。


 


巴基狡黠地弯了眼,里面盛着清泉般柔软笑意:“就算你变成一个大秃子,秃得跟腊肠店的老彼得一样,我也还是爱你呀。”


 


其实还有好多好多很善意的事情,比如苏珊虽然每次都会把巴基数落一通,但也是她会把硬糖塞进巴基的手心里。又比如特意在史蒂夫的手背上留下一块光滑的皮肤,让那只满是针头刺扎过的痕迹的掩映着突兀青筋的手,留下一块被另一个棕色头发的傻小子亲吻的地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指甲缝里全都是干涸暗黑的血污。


 


脸上也是。


 


脏小子史蒂夫 · 罗杰斯。史蒂夫有点忧郁地想,七十年前他是个可爱干净的人了。比较邋遢的可是巴恩斯家的小子。现在倒倒过来了。


 


而苏睿的脸上满脸都写着“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不让你见巴恩斯”。


 


史蒂夫妥协了。他默认了这几天自己的腹部上会有一块凸起的,散发着草药特有的味道的东西,那意味着他就不能套进作战服,只好向苏睿公主要一套宽松的袍子来穿穿,他第一次穿这个样式的衣服,下摆宽大,布料柔软,觉得舒服。


 


还有一双王室同款瓦坎达卖到脱销的露脚趾凉鞋。


 


巴基睡着的地方就在隔壁,进入程序复杂,史蒂夫用了声纹指纹瞳孔,才等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向两侧划开。巴基的小房子——他愿意这么叫它,而不是一个冰柜——在屋子的正中央,光照得到的地方,旁边是巨大的玻璃幕墙,抬眼就能看见瓦坎达辉煌的落日。


 


巴基就躺在那里。


 


小房子本来是立着的,在史蒂夫的要求下变成了横放的样子,这样巴基就不必睡得那么累。他应该躺着休息,阖着眼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等到下次春天到来的时候,他就能敲开这扇玻璃门,把瓦坎达第一朵盛开的花别到他的头发上,带着所有明媚的春光,鸟叫,河流和山谷的气息。


 


还有吻。


 


他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巴基的侧脸,又站起来看他的正脸,等了等终于把手贴上去了。先进的科技让这里看起来没有像九头蛇的设备一样狰狞,玻璃上并没有冰棱和拳头砸出来的裂纹。他能看见巴基干净柔软的脸,没有紧咬的牙关,没有肌肉抽搐和时不时的头痛,也没有噩梦。史蒂夫希望他做一个平和的梦,有一个温暖的炉子,或许还有只猫,可以不要那么孤独。


 


指尖触碰到的冰冷让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布鲁克林的冬天,街道上卖的冰棍儿,一分钱一根,被裹在老人家厚实的棉袄里,没有钱买冰淇淋的时候他们就拿这个来解馋。巴基总是吃得比较慢的那个,因为他一边吃还要一边不停地跟史蒂夫讲话,天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故事可说,廉价的糖水融化滴在巴基的衬衣和皮鞋上,最终的结果就是被巴恩斯夫人温柔地拧一顿耳朵,然后让她的长子把衣服脱下来送到水盆子里。


 


而史蒂夫的耳朵则由巴基来经手,巴恩斯夫人对他总是好得过分,她永远不会责怪他,这是爱同时又是一种疏远。而巴基把手指贴上来搓他的耳朵,把柔软的耳廓搓成浅浅的淡粉色,食指上有握笔出来的茧子,但很薄,像雪山上朦胧云雾。


 


史蒂夫哒哒哒地敲了敲玻璃门。停下来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自己重新坐下来,语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抱怨和委屈。


 


“我受伤了。”


 


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肤上的血迹洗不干净,揉搓了很久几乎要起皮,可还是很淡很淡地沾在上面,他展示给巴基看。


 


“你怎么还不问我疼不疼。”


 


只有巴基会问他疼不疼,喋喋不休地如同一只护崽的母鸡,史蒂夫故作硬汉地回答当然不痛我可从来没怕过哪个。到没人的时候巴基就拎个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过来他的行军帐篷里扒他的伤:“巴基哥哥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他的呼吸像是沉默而炽热的龙卷风,进入伤口的神经末梢,史蒂夫觉得自己的整个神经系统都要瘫痪了。一种名为巴基巴恩斯的超强病毒把他的血清消耗地一干二净,他是多么他妈的想把他按在这里,接吻,做爱,完成两个黏黏糊糊的小伙子该完成的事。


 


一觉醒来就是白头。


 


他其实没有那么多想说的话,一个人回忆过去听起来就很凄凉,史蒂夫不干这种事儿,巴基能想起来他就愿意说说,补充补充两个人没完没了的傻事儿的细节,想不起来也挺好,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而未来还有这么多的未知的经历可以去开发探索。只要巴基一直是巴基就好了。


 


待到夕阳吞噬晚霞只留下暗蓝色的残影,幽暗的灯光就一盏一盏亮起来,苏睿把天花板设计成了星空图,抬头就有无数颗星星闪烁,缓慢不知疲倦运行。史蒂夫趴着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俩王室贵族一左一右地坐在旁边喝酒,支了张小桌子,摆着新鲜的面包,大块肉排和浓汤,香气勾人。


 


小公主说:“我也可以叫他巴基吗?”


 


国王陛下一杯酒下肚,说话的尾调都是拖长的:“当初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巴恩斯是我的,就被一个240磅的大家伙给正面扑出去了。”


 


他的头发有点长了,胡子也很长,像头毛发浓密的狮子,笑起来却带着点憨,眼角上有不易察觉的细纹:“这一句就够了。”


 


特查拉很严肃很认真地思考明天就把这个毛绒绒的大个子丢出瓦坎达的可能性。


 


在王宫里无所事事待到第三天他就坐不住了,裹着袍子随便找了个方向去游荡,城市中心是高耸建筑,银灰色闪着科技的光芒,他觉得这里比纽约还要让人眼花缭乱一点。越往边缘走房子就越矮。到能看得见牛羊的草地上,就只有一朵一朵蘑菇似的小土房了。


 


一只羊凑到他脚边来吃草。


 


他蹲在那里看了好久,久到边境的人们警惕起来以为这个陌生人是要来偷羊,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很强烈的欲望,反倒有安静的特质,像静静流淌的河,风吹过时哗啦啦作响的猴面包树的叶子。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人。


 


孩子们好奇而大胆地站在山坡上看他,女人们则在家门口剪羊毛挤羊奶,远处的河蜿蜒而去,再到天边的地方是静默山脉。史蒂夫在空气里嗅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看着那些厚实温暖的遮风挡雨的墙,冒出来的炊烟,乖顺的绵羊和飘摇的草的种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拥有平静的生活,他和巴基。他们都需要这个。


 


史蒂夫回去之后一头扎进了苏睿为他开放的资料库。


 


要真正动手实践起来很难,但是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他想着也许可以问特查拉在他的国土的最角落上租一块地。小小一个角落就好,容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烧得旺旺的壁炉。


他能给他的东西一向都很少,他在红骷髅的基地里救了巴基,可是从小到大巴基不知道为了他打了多少的架,他没有拉住他的手,没有在岸边及时醒过来抱住他,没有在两年内及时找到他。史蒂夫想,这些都无法重来了。而他能给的,也许只剩下了一样。


 


他决定为巴基建一个真正的小房子。


 


这么多年来,史蒂夫曾经拥有过的家,一开始一母亲给的,后来是巴基,冰冻七十年后苏醒归来是复仇者大厦和神盾局给他安置的公寓,都是由他人给予他的,他从来没有自己建造过一个能被称作家的地方。


 


特查拉给了一块靠近河流的地,土地肥沃,旷野宁静,好地方。除此之外史蒂夫没有再多开口要一点帮助。他卷起衣服的下摆打了一个结,用美国队长的敏捷身手开始丈量土地。地基要往下打一两米,史蒂夫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他挑选木头,平整的石块,又照着书上的房子去向牧民们收集干牛粪,把晒干的粘土,土壤,稻草和牛粪兑水后用双脚踩踏搅拌在一起就成了筑墙材料,有防风防雨御寒隔热的效果。


 


还要有个炉子。巴基怕冷,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睡前要灌一大杯热水。十七岁的时候养成了抱着史蒂夫睡觉的坏习惯,两个人把沙发垫扯到壁炉边,巴基长手长脚地抱住他,像一只短尾树袋熊抱着一棵还未长大的小树苗,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


 


虽然理由常常都是“我知道你怕冷,所以我抱着你睡就不冷了”。


 


扯淡。史蒂夫一边砌壁炉一边想。心里却无法否认自己想念被他拥抱的感觉


 


直到封顶才发现一个错误,他把门造得太矮,意味着巴基只能弯着腰才能从这个小山洞一样的屋子里走进走出,但是暖和,他还加了厚厚的门帘,屋顶上铺上新鲜干草再盖上毛毡。午后奥克耶将军和苏睿公主来看,带来奶酪和烤肉,和一堆草药,史蒂夫正在喝邻居的孩子送给他的滚热的羊奶,头上沾着稻草,胡子上挂着一圈奶白色的沫子,倒把两个姑娘吓了一跳,奥克耶好半会儿才确认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是国王陛下的贵客。


 


史蒂夫看起来像个十足的流浪汉。却已经有了一个快要完成的家。


 


苏睿给他换上并不需要的草药,告诉他今天可以回去再看看巴恩斯中士,他的手术将在两个月后完成,因此这段时间探望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少。


 


史蒂夫说,不用了,我今晚就得走了。


 


苏睿迟疑了一下,眼神坚定地望着他:你会回来的吧?


 


当然。史蒂夫点头,他醒来那一天,我一定会来接他回家。


 


临走前他脱下那一身袍子,在河里洗干净又晾在屋子前,暗红色的像引导迷路旅人的旗帜,还在屋子周围洒下来一把各色各样花的种子。不知道会不会长出来。但是史蒂夫单纯地觉得一定会长出来的。巴基喜欢花。


 


他当然知道在瓦坎达,小伙子在成年之后就要自立门户,而只有他碰上决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才会在草原上野花盛开的地方造一间矮矮的土房子,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两个人变成三个人,住在里面,不问春秋,只看眼前。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得很快。他在战斗途中还突发奇想地跑去一个廉价的小理发店把头发给染了,理发师看着他身后跟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手上都还拿着枪沾着血,也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粗声粗气地问他要染成什么颜色。


 


史蒂夫艰难地从战斗服的小夹层里摸出一张巴基的照片,是特查拉拍下来特意传给他的,这个行为让山姆他们吐槽了很久,说他是故意来瞎这帮漂泊无依的人的眼。


 


说好的一起做流浪汉的。山姆喝着啤酒大声说


 


史蒂夫这下真是笑得眼睛都没了:可是我已经有家了。


 


他指了指闭着眼睛的巴基:“就染成跟他一样的深棕色。”


 


那个早晨史蒂夫就开着飞机回了瓦坎达,巴基的手术已经进行了24个小时,整整一天一夜,现在情况一切都还好。他想着想着,突然就有点自己真的踩在云端上的感觉,没有来的就有点傻乐。他想起那些没有人照料的种子,希望它们足够顽强,如果没有长出来,他绝对不会告诉巴基他曾经在这里种过一片花的。


 


到达瓦坎达正是日头开始落下的时候,赤金色的晚霞,逐步过渡成玫红,浅紫,他踏在被光映得闪闪发亮的地板上匆匆走向那个方向。训练有素的步子也不顾了,脚步声一下比一下重,走得好像要飞起来。


 


忘了告诉你,特查拉这个时候给他发消息,史蒂夫觉得这一定是种报复,他瞥了一眼:


 


“跟自己爱的人一起看落日,会得到豹神最高的祝福,意味着一辈子都能平安喜乐,永不分离。”


 


他收回那句话,瓦坎达的国王特查拉殿下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宽容大度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和巴基都打过他而心生怨恨。


 


可他真的没时间去回消息了。


 


他踏进那个纯白色的房间,看见巴基坐着的背影,夕阳的光把他的睫毛染成瑰丽的金色,只有他是彩色的,他转过头来看他。


 


史蒂夫想,我终于有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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